随笔(二十六)

3月14日《千岛日报》载荷兰人类学家说马都拉族并不如一般传说的强悍野蛮，使我想起一段往事：

1985年间，我父子俩在JL.W.K Mustajab 的Nusa Dua印尼餐厅吃饭，正在低头进吃时，突然眼前一黑，抬头看一身黑衣、浓眉大眼，两撇浓厚的八字胡须，深棕色皮肤，一看便知是马都拉族人的彪形大汉，大马金刀地坐在我对面！

“老板。你还认得我吗？”粗声大气地问。

“对不起，我忘记了，老爸，”我嚅嚅地回答，心想，我今天撞了什么祸，会遇到这样的灾星！

“哈哈！你父亲忘记我了，”他面向我儿子说：“我是Kacong（小孩子，小厮）我小时候，父亲死了，跟母亲来泗水，母亲在菜市场做苦力，我没钱读书，就去卖冰棒（Ice Lelen），那时大约7、8岁罢，走了几条街都卖不出，小孩子好玩，就在半路和别的孩子打玻璃弹子玩，一不小心把冰壶打碎了，（那时的冰壶是铁片包玻璃壶的）我血本完了，冰壶破了，怎样向冰厂老板交待？向母亲交代？我放声大哭，你爸爸就牵着我去冰棒厂见老板，替我赔了钱，也给了我一点钱，叫三轮车叔叔送我回家。这件事距离现在已20多年了，老板忘记了，我还记得很清楚。我时常在你爸爸背后跟着，远远地保护他走一程。”“老板，”他转向我说：“那时，不久后，我母亲去世了，我没人管、没人养，我去做小偷，进过监狱，出来后，浪迹江湖，现在我在市政府工作。”

“？？”不敢答腔，心中是轻松了，但却存疑。

“现在我做泊车员，不是等同替市政府工作吗？从这一带到XX区都在我保护之下，老板，有人欺负你，尽管找我。”递了张名片给我，“啊！你是伯阿夷XX。”“不！别人应这样叫我，但老板应叫我Kacong，因为在我心中，你是我的长辈。”当然，我也不敢去招惹他。

1990年，美心小馆筹备开张时，门口一档卖梭多的，不愿搬走，还带着镰刀挂在摊上，我也只得无可奈何！

在开张了三四天后，Kacong乘着一辆大型摩托车来，向我祝福，第二天，门口那摊梭多摊自动不来了。

两年前，一位马族老兄来告诉我，Kacong已经在原乡去世了，临死前吩咐来报丧。主母说不可以收我的花钱（奠仪），并留下一张名片，有事与他联系，我只有唯唯。

我在这里几近20年，与门口的泊车员关系都很好，不知是我们彼此的互相尊重，还是受Kacong的影响。

反观社会上有些人，在名利上稍有成就，便自以为高人一等，冷眼不认人，更有些为求名利，不惜出卖友辈，甚至反脸成仇，以之与一个没受过教育的江湖浪子相比，相去何止万里！此事自古已有,不过现在更多,君不见清代留下一副名联:

仗义每多屠狗辈

负心都是读书人

2007年3月1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