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了两个多钟头还未停,教完补习课的黄菊,在焦急地等待着白桦来接她。她两夫妇都没有手机,无从联系,但白桦下班后就来接的习惯,是从来没迟到的。但今天例外的大雨,白桦也例外地迟到。
等了一个多小时,焦虑中看到了他在风雨中推着那辆已有8岁大的摩托车走过来,她心疼得落泪,她的泪水包含了感怀身世和庆幸平安。她担心迟到是因为出事。
舍不得浸坏那双鞋子,一手提着鞋子,一手帮着老公推着死了火的摩托,在水淹及膝的路上,慢步回家。在途中看到大户人家在凭栏赏雨,而自身却真真地在风雨中挣扎,无限感慨而掉头不看。
回想当年,她也是出身富有之家,婚后30年岁月蹉跎里,白桦的真诚与老实,被险诈的风气淹没了。生活的压力,世俗的眼光,把一向活泼自信的黄菊逐渐生了很重的自卑感。某天,黄菊和友人玉花去TP商场购物,遇到最幼的侄媳,侄媳把她当作透明体,却与那友人攀谈了半天,她强自忍耐,无言地在旁站着等待。却感到时间走得特别慢,阵阵比冷气更冷的寒意渗入心中,使她深深感到钱的份量,任你是什么辈分,没钱,一切等于零。
拖着沉重的脚步,推着沉重的车子,从大雨滂沱走到细雨绵绵,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,这时,雨已停,水已退,正待松口气时,一打开门,天呀!整个客厅都是水渍,当年陪嫁的皮沙发--娘家留下的唯一纪念品,全淹过水了!床褥也浸透了水,衣柜也三分一淹过水,她夫妇呆了一会,在风雨中锻炼出来的性格,使她坚强地面对一切,和刚下班回来的两个女儿一齐,先把能收拾的残局收拾了,把地板拖干净,当晚就在地板上过一夜。
第二天一早,一家4口把要晒的沙发和床褥都抬出门外晒。白桦和两个女儿都上班了,留下黄菊一人在家收拾残局。下午,白桦提早回家帮忙收拾,却不料在搬回沙发时,黄菊把脚扭伤了,她只得强忍着痛与泪,搭上摩托车尾座,继续她也是靠以为生的神圣工作--教华文补习班。她近10年来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走过去。
她出生于旧式家庭,承受着严格的家教,现在她仍把那份传统家教传到她两个女儿身上。有天,那刚当上大学讲师的女儿告诉她:“妈,我有了男朋友,星期天我约他来让爸妈认识。”白桦与黄菊满怀高兴地等待着星期天的来临。
女儿的男友生得一表人才,比女儿大1岁,也是同一间大学的讲师。但强烈的自卑感使黄菊反对这一段情缘。于是黄菊在家里生平第一次拼上钉子--平日百依百顺的女儿首次向她发出反叛的怨语:“妈!你怎么会这样?”。她忍不住,哭了!
她向除了家人以外唯一可以倾诉情怀的世交--明哥,倾诉她反对的原因:门户不相对!男方虽然同是讲师,但他父亲是著名的内科医生、母亲是大学教授、叔父是政界名人,我黄菊没钱没地位,怎能配得上?何况又是侨生峇峇,与我们格格不相入,将来怎样沟通?现在我女儿连中文电视都不看了!专看外文节目,我是中文老师,却教不好自己的女儿,真气人!
明哥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:“现在是什么时代了,你还是拿着你妈妈那一套,你女儿遇到那么好人家,真是难得,男方是名门望族,那是他家的事,你不要过分自卑,你既无求其品自高,亲家之间,看得起你,就来往多些,看你不起,就一年只是一次面,甚至数年不见,也无所谓。说到“峇峇”吧,你和我也快变成“峇峇”了,哈哈!至于你的女儿疏远中文,那也是环境所然,纵使现在搞华文教育的大哥大姐们,不也很多用土语和家人或朋友交流吗?我的儿子,自幼在台湾名校读完中学,更在台湾第二重点大学毕业(第一重点是台大),名校出身,回来10年,现在连中文书刊都懒得看。算了罢,我们已尽了责任,下一代有他们自己的天地,小妹,一切随缘罢!你半生受尽白眼,今日女儿有成,更缘结名门,你白、黄两家亲属,有谁比得上?你也该摈弃自卑,长回自信了。”
黄菊夫妇在酒楼初会男方家长,对方非但没有摆架子,且显得非常投契,对黄菊身为中文补习教师更深为敬佩,且更相约在春节元旦,照华人传统俗例,具礼上门求亲。
黄菊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家,她觉得今年春节,空气比以前特别清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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