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8月30日星期四
听来的故事 8
漫玉自幼生长在一个小康之家,父亲开了间碾米厂,在A镇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,自小把漫玉娇宠惯了。在当地念完小学,就去泗水继续中学课程。爱动爱唱的她,在学校里是有名的舞蹈员和合唱团里的领唱,那时,她像一只喜鹊,不! 更贴切点应是像一只小云雀,喜鹊只会在枝头吱喳,小云雀却是在田野的高空里飞舞高唱。在念高二时,与同学德恩初恋,在球场上、舞蹈室里、校园中、和青青河边草上,俪影双双,同学们都向她俩投以艳羡的眼光。
毕业后,两人留在华校任教。不久,华校被封,漫玉留在泗水任家庭教师,德恩则飞去椰城另谋发展。於是东去伯劳西飞燕、落花时节送行人,依依惜别、欲留无计。从此楼头朗月无心尝、韵绝琼箫听雁啼,漫玉初尝寂寞的滋味、回味相聚的甜美。渐渐地,由於距离及其他因素,漫玉觉得德恩巳不是理想中的他、不是可以共托终生的对象,於是书信渐疏情渐淡,甚至雁杳鱼沉、音讯不再了。
补习生日渐少了,漫玉不愿回A镇父母处,却在新建的市场租个摊位做小买卖,在她灵活的手腕下,生意也颇不俗。但经济的实质,却吹不散寂寞的阴霾。就在这时,坚强、健硕、英俊的约翰出现在她眼前,殷勤的陪伴,渐渐消除了她的寂寞,经过现代化理想熏陶过的漫玉,陶醉在爱河里,在家人的反对声中披上了嫁衣。
婚后,她走进了人生另一个开始---一个完全受中国教育的她,进入一个纯西化教育的中落家庭里,受尽了婆婆和小姑的歧视。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对象,她深爱着他,为了高於一切的爱情,甚麽都可以逆来顺受。也就在这时,德恩衣锦荣归,但一切都太迟了,他只好低头无语地消失。
在次女出生时,家境步入了小康,小姑嫁得金黾婿,婆婆也跟了过去享福,乐得一家清净,她尝到充裕而恬静的生活。
有一天,两岁的女儿在游玩中不慎滑倒,撞伤了脑部,长眠不醒,不久也去世了。每当人静时,对着女儿的遗照,总是默默地喃着:”小玲,你回来罢”。她似乎每天都在憧憬着女儿在客厅里玩耍。痴痴地想……她病了,她需要心理医生的治疗。
她希望再生个女儿,以填补心理空虚。但再生的是男儿,且经过难产的手术,注定她不能再生育了。於是,她把对女儿的热衷,转注入事业里。几年后,事业进展了许多,人间好像只有一个模式:事业发达了,丈夫就变心。约翰也不例外。夫妻间口角渐多了,也开始动手打漫玉了……,也许是”巧合”罢,婆婆也回来加入战团……。原来是约翰和那新寡的表妹有染,漫玉在重重压力下,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,不久,约翰提出离婚,漫玉也答应了。
数年后,漫玉把娘家的事业推向更高峰,而约翰与表妹再婚后,事业却一败再败,更因脑溢血而去世。漫玉以朋友的身份,带领着两个孩子去殡仪馆吊祭,竟发现隔两座灵堂里竞然是旧情人---德恩的灵位。
漫玉带着孩子同去德恩灵前吊祭,她望着德恩的遗照,对前情无语交待,唯有还君明珠泪双垂。往事在泪影中沥沥重现……唉! 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巳惘然(此句摘自李商隐的七律<锦瑟>)。
注:
伯劳鸟与燕子都是北岸南飞的候鸟,伯劳鸟是Burung Cendet
2007年8月28日星期二
听来的故事 7
伍先生和陆先生是同乡,也是老友。虽然在事业上走不同的路线,但也是同一时代的事业有成人士。但在兴盛的时期也有失败者、在艰难时期也有成功者的天演规律下,他俩在兴起期过去不久,伍先生的生意渐渐走下坡,而陆先生的事业却扶摇直上,更且名利双收,挤身社会名流。
伍先生的家很大,与某大医院为邻。某医院业务蒸蒸日上,图谋发展。伍先生正在处在经济困境中,意欲把大房子卖出,以解困境,陆先生於是从中斡旋,但双方讨价还价里还差一截,当然未能议成。
“老伍,昨天我们开过会,同意你的价钱,但付款分两段完成,首期是依院方的价格为双方议成价,载入正式买卖契约,余款不记入契约内,在你交屋后三个月期,余款由理事们私人垫出清还给你。老伍,你的房子面积虽大,但处在横街,只因为医院需要扩充,而你又适在紧邻,又有我在理事会里力撑,才还得起这个好价,你必需抓紧机会。而且简接又能造福社会,为华人团体事业增一分光”。
伍先生正处於茫然之中,为陆先生的言辞与声誉所折服,在买卖契约上签了字,也收下了符合契约上所书款项数目的支票,准备早些搬家,一并收取陆先生所允诺的余数,在事业上东山再起。
交易后的第二天,陆先生来访。“老伍,你的钱还没有动罢,何不放到我的公司里? 我给你比银行更高的利息,且今日银行风险很大,放在我的公司里安全多了,待你把余款一并收齐后,合起一大笔不是更好动用吗?”。在当年,私人贷款是非常流行的,许多大亨都以贷款之巨细以作为身份的标准,借得愈多,名声愈响。陆先生当然也不例外,以他事业之多元化和名气之盛,许多人都争着把钱存入他那里,既可得到高利,又充满安全感。何况今日陆先生亲见登门”协助”,很自然地整笔款就移交过去了。
三星期后的某一天,市场上起了一阵暗涌----陆先生失踪了! 在一场宴会里,陆先生忽突像蒸发气一样消失无形,只留下他的名车在停车场里空等待……。这消息很快地哄动了社会,多少人为之捶胸痛哭,多少人为之老本尽失! 也令某大银行为之而内部动摇,而由椰城派员整肃,致令高层去职,业务也因之一蹶不振。伍先生当然也为之惊惶失措,想到还有一笔陆先生昔日口头答允的台下交易,急忙走访医院负责人辜先生。
“伍先生,我们医院是公众团体,买卖上都是真实账目,没有甚麽台下交易的”。辜先生和霭地解释,也企图安定伍先生的情绪。
“当时陆先生说是理事会的议决案”。
“我们理事会没有谈过,也不知道有这件事,何况陆先生也不是理事,他那里有杈参加理事会议?”。
“陆先生不是你们的理事之一吗?”
“他从来就不是理事,但在我们兴建大楼时,他非常热心地协助我们对外的筹款运动。在与你的房屋交易中,他是中介人的身份”。说着,院长杨医生巳经由秘书处拿来一份陆先生接受佣金的收据。
伍先生只得到期如约交屋,从四千多平方公尺的豪宅,搬到Sidonipa一带的小巷里住,伍夫人受剌激太大,一病不起,两年后去世了。两个儿子也各奔前程,只留下坚强的伍先生,孤独地生活着。
听来的故事 6
正叔的儿子回来了,一家三口难得的一次闲话家常,儿子向他们叙述了他的事业成绩:最近加添了一间店屋为货仑,又新购了一块地皮,上星期才换了辆新车:B.M.W.。
“爸爸,店的租约不要答应再涨价了,每次续约都要涨价,很不合理!”。
“市面行情涨价嘛,那能不顺应环境呀! 我如果坚持旧价,谈不成时怎办?”。
“干脆结束业务,爸爸妈妈退休算了”。
“我不做事,吃甚麽?”。
在一阵无语后,正叔微微苦笑地起身去看鱼缸里的金鱼。
次日,正叔向老婆小心奕奕地试探:”老婆,我与你商量一下,但你不要生气呀”。
“甚麽事这样严重? 一反常态,是不是要宣布你在外面有个小的?”。
“我打算我们各买一份人寿保险,我们是相互的保险费受惠者,将来如果我先去世,保险所得归你所有,反之也是一样,作为我们将来鳏寡孤独时的生活保障”。
“你不是一向都不信任人寿保险的吗?”。
“是的,十多年前,老黎买了美金的巨额人寿保险。死后,保险公司不是以诸多繁杂的理由拒绝付款吗? 老周早期买下的人寿保险,到期如约又收不回来。保险经纪大多是鼓其如簧之舌,大力保证。事到临头,人影都找不到。20年前我们旧店保的火险不是这样吗? 但现在,由於昨天和儿子一席话以后,我想到将来老残无依时,不得不作孤注一掷,寄望在人寿保险了。
2007年8月26日星期日
听来的故事 5
音响里传出了董佩佩的歌声”……..为甚麽还有叮叮铛铛的声音……”,无巧不成书,偏在这时,电话铃响了……
“乾爹,你好吗? 乾妈好吗?”。传来一阵爽朗的笑语。
“奥! 是玉铃吗? 大家都好,玉玲,你现在在那里? 这一年来,打你的手机不通,打到你家的电话又找不到你,这段时间你去了那里? 真挂念你呀! 孩子们都好吗? 现在她们在那里?”。
“谢谢你,干爹,她们都很好,三个女儿仍然和我爸妈一齐住在新加坡,两个小的跟在我身边,我现在在椰城,日前为了避开方堂的重新干扰,我改了手机号码”。
“是的,你走出来也好,在椰城可有很多让你发展的机会,喂! 可有找到了第二春没有?”。董佩佩方才那首第二春提醒了他。
“多谢你关心,我现在就要把他介绍给你”。
“干爹,你好,我叫陈龙,在椰城做些出入口生意,现在和玉玲在一齐”。
“陈先生,恭喜你有玉玲这样的女朋友,你真幸福”。
“干爹,玉玲现在是我太太了”。
“噢! 恭喜恭喜,过几天我去椰城看你们……”。
玉玲生长在一个小康之家,由於与星加坡不过是一衣带水之远,中学就在星加坡就读,每逢放假一定回家帮忙店务,她精灵又美丽。也许是命中注定,她邂逅了由外地来做散工的方堂,在父母的反对声中,她毅然与方堂学凤凰于飞,翱翔在蓝天里、大海上,选择了泗水为栖息地。
领着一个小女婴,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,四顾茫然。幸而方堂曾在路旁熟食小摊里蹲过,于是,就驾轻就熟地摆起了食摊谋生,风餐露宿,滋味很不好受。
不可知的机遇来了:在食摊里遇到一个新加坡商人,见玉玲聪明伶俐,也算是半个同乡,怜她命苦,於是留下一笔资金,托她夫妇代办一些货物输出新加坡。从此,她俩结束了小贩生涯。
方堂的勤劳务实、玉玲的长袖善舞,相辅相陈,事业的一帆风顺,把她俩从小巷吹送到租赁豪宅。数年后,得意的春风为她增加了四个女儿,真的是五朵金花、五福临门了。进一步又在新豪区购下前后相连的四间店屋,作为前铺后居。前后不几年,澈底改变了她们的生活,但玉玲丝毫没有改变平日的爽朗与平易,虽然店务和家务加诸一身,但由於身心愉快,非但没有疲态,反而出落得更加娇美。方堂却变了,变得持财傲世,每晚都以生意应酬为名,在外倚翠偎红、夜夜笙歌。在家里则对五朵金花颇有烦言,认为没有男儿传宗接代,而玉玲却坚决不要再生肓了。夫妻之间开始有了矛盾,这确是当日困难时所想不到的。
金融风暴吹散了空浮的经济泡沫,他们的经济运作里出现了据拮,夫妻间矛盾更深。就在这期间,玉玲发现了方堂真真做了荒唐事:竞然与店里一个19岁的美貌职员有染,甚至巳金屋藏娇了。於是,轩然大波相继叠起,而方堂更荒唐到坚决不要与新欢分手!
在泗水,干爹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,极力反对她离婚,劝她看在孩子份上忍一口气,假以时日,动之以情,希望方堂回心转意。她也接受劝说,并皈依佛教,以青罄红鱼为精神的寄托。而方堂却故意信奉他教以对抗,并时常引聚教友,高谈阔论而语带讥讽,这一切她都视若无睹地忍受了。但爱情像眼晴,容不下半点尘沙,何况眼中钉日益猖厥,最后,她选择了离婚,带领着一串大小金花,离开这块伤心地。
玉玲回到地阔别十年的家,在熟悉中也有些陌生感,父母巳搬去新加坡,店务全由兄嫂掌管。今天,父母是特别回来见她的,玉玲跪在父母面前,大家都相捅哭了。
父母把三个较大的外孙女带去新加坡读书,玉玲和两个小的女儿留在老家。干爹提醒她:在这种情况下,必需化悲伤为力量,发奋图强、自力更生! 於是她北上棉兰、南下椰京、远走中国,寻找生机与商机。她的能干与苦干,使她重新站起来,展露出更绚烂的笑容,更遇上一个能够容纳她的他。
干爹从椰城回来,品尝着铁观音,满怀高兴地倾听着董佩佩唱的<第二春>”……只听到喜鹊儿齐呜,窗外的清风,吹来了来了第二春,又把消沉的夜莺吹醒……”。
2007年8月25日星期六
听来的故事 4
在废铁市场侧面的一条小弄巷里,小习经堂扩音机播放出的梵经,震荡着骄阳的热浪,漫红虽然关上了所有的门窗,也挡不住旱天的热浪和贯耳的声浪,她耐心地等待着一个陌生人的来访。
40年前,她是某华校的教师,在高涨的爱国情绪里,她结识了秸极的李龙。李龙是华报记者,也是社团基干,在10法令后的回国浪潮里,他护侨的工作达到费寝忘餐的地步。他踏实地工作而不求闻达,所以,在社会上不为人所知。在”为人民服务”的伟大呼声下,他只知奉献,不牟己利,待己严、待人宽。太太又是个”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,所以,他的家居生活虽然是粗茶淡饭,只要达到理想里和心灵上的满足,一切都甘之如饴。
1966年一阵风暴,莫名其妙地把李龙吹进了监狱,在不经提审的情况下关了十多年。在这期间,漫红历尽艰辛地把三个幼童带大,日间自己做些粗糙的糕饼托街头的咖啡摊出售外,也受到李龙旧友们的资助,但长贫难顾,旧友的助力也渐渐地也消褪了。
李龙出狱了,阔别了十多年的社会,人事桑沧,巳非昔日。一切都需从头学起,但知识追不上时下的环境,在不相符合的工作环境下,加上在狱中刑求所留下的后遗症,不久,肺结核、腰痿缩、坏血病等相继而来,使他离开了世界。
孩子们都长大了,漫红以为可以舒一口气,谁知不然,儿子交了损友,不务正业,游手好闲,只会增加家庭的烦恼。大女儿嫁得好丈夫,在一家大商行里任职,储了笔钱以为自立门户,又被朋友吃去,血本无归,一气之下,卧病不起。次女婿又横遭车祸去世,次女只得孤身回家,与母亲相依为命。一切的不如意,重叠在她家里,她巳麻木了,欲哭无泪。这小屋子的租约只剩下一年,明年又到期了,她不敢往前想,到时才算罢。她只担心的是现在的一双眼都患了白内障,无力付手术费,如果盲了,后果不是更惨吗? 朋友说有个陌生人要帮她,但等了两天还不见来,是真的吗? 她希望这不是梦,在无望中,只有等待这奇迹的出现。
梵音过后,一阵鸟啄似的敲门声把她惊醒,那陌生人用狩猎似的眼光打量了这1 X 2的微型客厅,在李龙的遗照上迟疑了一下,向漫红略为了解了生活情况,详细地看了过去的药单……。留下一笔足够手术费的现金,就告辞了。漫红问她的姓名与地址,他只笑而不答。漫红送他出门,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猛然看到儿子走进巷口,她即刻醒觉地回身把那笔钱收藏起来,心里犹自忐忑不安。这笔钱绝对不能让儿子知道,要不然,甚麽都完了。
严冬巳去,春风又绿江南岸,在旷阔的原野里,人们只是仰望蓝天白云、远眺耸山叠翠,歌颂着春天里的杂花生树、群莺乱飞,希望人们也低头看一眼脚下那离离原上草的荣与枯。
注:离离原上草:出自唐朝白居易的咏草诗:<离离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凤吹又生……….>。离离:形客青草生得茸茸繁
2007年8月24日星期五
听来的故事 3
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,寂寞梧桐,深院锁清秋。剪不断、理还乱,是离愁,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”。邓丽君甜而糯的歌声、充满忧怨的感情,把这首宋词唱得逾加缠绵悱恻。这歌声轻轻地弥漫了纽约一角的小楼里。
玉莲今晚又失眠了,她刚从站了12小时的时装店下班,拖着疲惫的身躯,倒在床上。脚跟、腰背因站得太久引起的酸痛,使她午夜难眠。顺手开了音响,传出了这首歌,更使她沉思、回味。
她出生於P市,父亲经营土产杂货,在市内也算入富有之列。玉莲在到入学的年龄时,也正是华校全面被禁的时候。她虽然没有机会进入华校受教育,但在父母的教导下,她也会说祖籍方言和华语。她爱画国画、在邻居老伯的指导下也画得几笔,她爱唱邓丽君的歌、也爱读琼瑶的小说。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,虽是颇有姿色,却是过了28,还是小姑居处、嫁杏无期。她父母急了,到处托人介绍。
富贵是一个英俊青年,在父亲的商行里当经理,虽然受的是洋教育,对中文一窍不通,但父母的思想是保守一族,而他也是个听话的孩子。在半推半就之下,富贵和玉莲谛结了良缘。婚后,富贵在S市继承父业,玉莲也夫唱妇随,家居如渡蜜月。
婚后三年,玉莲的肚皮还没有报涨。於是到处找名医治理,经医生诊断,是男女双方在生理上都有所缺憾,是不育的主要原因。但富贵的父母不能接受这事实,只认为无所出是女方所致,於是,小家庭开始蒙上了阴霾。
玉莲家居苦闷,向大哥借用了空置的店屋,经营童装的零售生意。娘家支持、玉莲善理,生意蒸蒸日上,却意外地引起思想保守、大男人主义的富贵眼红,籍词把童装店关了。在婆婆的授意下,无奈地收养了一个女儿---红珠,这一来,玉莲意外地得到了精神寄托。
三年里,玉莲夫妇走遍了星加坡和澳洲,受过多少次的人工受孕、她也忍受了多少次的痛楚(人工受孕的过程并不好受!),但其结果都是功败垂成。对於生育,她心灰意冷了。而他也变了,三日一小吵,五日一大吵,为芝麻葱皮的小事闹得声震屋外,巳是家常便饭了。一次令玉莲感到意外的,是出自富贵口中”你回娘家去罢!”。这句话很伤玉莲的心,也让外柔内刚的玉莲生了一份警惕!
玉莲一家三口去赴亲戚的喜宴,席上,一个痴肥的八婆用捉狭的口气称赞玉莲的肤色白嫩和美貌,却加了下半句”富贵,你的太太这麽美白,你却怎麽讨个棕皮肤大眼睛的女儿回来呢? 还是自己生个好了”。这句话,深深地打伤了她夫妇的心。归途中,两人都沉默无语,忽然一个急转湾,把睡梦中的红珠吓得哭起来,”贵,你干吗?”,”我是这样了,不高兴,你就下车罢!”。於是,一路争执,走到S,C.T.V.转播大厦前,富贵忽然停车,下令玉莲”下车!”。坚毅的玉莲也即刻开门下车。
在父母争吵声中长大的红珠,也飞快地追着妈妈下车。在晚上十点钟以后,在无星无月的旷野里,母女相拥痛哭。悲惨的哭声惊动了电视站的护卫员,三辆摩托车包围了富贵的车,了解后,把富贵数说一顿,并劝说玉莲母女上车,由一个好心的护卫员尾随护送到家门。
玉莲离婚了,狡猾的富贵早巳把一切产业移到父兄名下,他只是一个无产阶级。在特殊的法律下,女儿归富贵收养,法院定下的微薄的赡养费,他也一拖再拖,完全不理。更对人说:”她出国做人工受孕的医药费,又怎样和我算?’。
父母相继身亡,玉莲在家里渐渐成为大嫂冷嘲热讽的对象,她毅然离开这个伤心地,随外甥女赴美另创天地。在美国,她做过水果包装工,裁缝、现在在一间时装店做售货员,每天一站就是十个小时以上,为了生活、为了自尊,她得捱下去!
从音响里播出的邓丽君的”独上西楼”,移目到墙壁上挂的一幅字。那是临别时,老邻居张伯伯送给她的纪念品,从小张伯伯就时常教她读书画画,父母逝后,张伯伯和伯母是最关心她的人。当她含泪告别时,张伯伯也含泪送她一幅楷书宋朝词人晏几道的<采桑子>:”西楼月下当时见:泪粉偷匀,歌罢还颦,恨隔炉烟看未真。别来楼外垂杨缕,几换青春。倦客红尘长记楼中粉泪人”。(这首词是描写歌女对人欢笑背人垂泪的生涯,作者晏几道寄予无限同情。在本文是邻居的张伯伯对玉莲的怜爱,对玉莲的遭遇寄予同情,但自已只是邻居身份,无从援手,今日握别,不知何日再相逄,这个饱经世故的老人,将永远怀念这个苦命的小侄女)。
听来的故事 2
厨师爸爸
玉芬从小就和父亲一齐生活,她不知道妈妈为甚麽离开他们,每次向父亲问及,他总是摇手不语,双眼呈显一片茫然和忧郁。
中学时期,她听说母亲当年是嫌父亲只当一名厨师,胸无大志,没出息。於是抛下了她父女(那时她只有两岁),去做一个大亨的外室。渐渐她也觉得父亲没出息,只当一名厨师,使自己在同学间抬不起头。虽然,这只是间中有一刹那的感觉,但父女间仍是融和地相依为命。
父亲早出夜归,家中锁碎、自巳两饭一早餐,都由她一个人整理的井井有条,这种生活,是她从小就习惯了。唯一使她松一口气的日子,是每星期一父亲放假那一天,由父亲在家里做饭,放学回来,父女同桌吃饭,算是最温馨的时刻。
每到除夕夜,家家户户团年,她父亲却偏偏工作到凌晨才放工,她只有孤单地躲在床上沉思、偷泣。她恨母亲无情、抛下家庭逃去,也怨父亲没出息、致使母亲出走。每次都是在迷惘的睡梦中踏进新的一年,但第二天醒来,父亲巳备好了早餐,她只有在内疚和无奈中进吃每年的第一餐早餐。
玉芬大学毕业了,在大公司找到一份会计的工作,开始接触社会,也开始接触更广泛的社交,但纯情的她,仍是保持着小家碧玉的情怀,对这单亲的家存在一份深深的爱。父亲老了,记忆力开始消退,除了正常的上班时间外,每天一早就出去参加晨运,在晨运里交了几位新朋友。
玉芬的生日适逢星期一,就请公司的朋友回家吃饭,由父亲动手煮菜。饭后,大家都称赞菜很好吃,但其中有两个男友私下对她说:”你陪着老头子住,对你的社交有许多不便,还是搬出去罢,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的人生前途……”。
情窦初开的玉芬,既有对父亲的怨怼於前、经不起男友的怂恿於后,她离开了父亲,独自在外寄宿,顿时像脱笼的小乌,自由地欢唱。
她父亲在玉芬离家后不久,就辞去了工作。辞工的原因没有向她说明,每每问及,父亲只是摇头轻叹,双眼又是流露出一片茫然和忧郁。玉芬偶而也会回家探望。不久,发现有一位父亲在晨运里认识的阿姨时常来,她以为是父亲的新欢老伴,就识趣地少回家了(也可能是玉芬自我安慰的籍口)。反而是每逢星期一,父亲总是煮了些莱,下午拿去给玉芬吃,当他看到玉芬把饭莱吃完后,他才满意地回去。
今晚,父亲没有来,一种惯性、一种亲情,使玉芬心里感到不安。七点半了,忐忑不安地打电话回家,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,竟然是”那个女人”。
”我爸爸呢?”玉芬不高兴的口气。
“你爸爸不是去了你宿舍吗?”
“没有呀!”
“你爸下午四点钟叫我来替他看家,说是要送莱给你吃。我说你身体不好,还是叫女儿回来吃饭罢。他说没有关系,玉芬的宿舍我还认得。他是坐三轮车去的”。
“我爸爸生甚麽病?”
“自从你搬出去后,他的失忆症日甚一日,我们晨运会安排会员轮流来访问和帮助他,我住在这附近,又空闲,被分派的次数多些,所以时常见到你”。
“阿姨,对不起,我错怪你了,我现在就去找
爸爸”。
玉芬飞快地跑出巷口,找过了两条街,在灯光掩映处,看到一个老人提着一个食篮,在迷惘地向一家一家张望。玉芬赶忙跑过去,轻声地叫一声”爸”。她轻扶着父亲,”我陪你回家罢。”
“等你吃过了饭,我自巳回去”。
“不! 爸爸,从现在起,我回家陪你,我不再住宿舍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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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8月23日星期四
听来的故事 1
小陈搬走了
听说小陈搬走了,搬去外岛和他次子团聚。
小陈是一个非常老实而谨慎的人,由於为人过份的谨慎,反而显得拘束、迟钝。30多年前在一家布店做簿记员,过着安份而平凡的日子,娶妻生子,相濡以沫。
10年前的某一天,小陈陪伴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秀萍,她努力地撑开双眼,费力地小声说话。小陈把耳朵贴近她唇边。”德,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尽可能不要搬去和进强同住,你会很难受的……”。
老伴去世了,内向的小陈更加郁闷,工作出错也多了。他自知地、识趣地向相处了20多年的老板辞职。他应该有一个很安逸的晚年:大儿子进强,成家立室,早己搬进了豪宅。次子进勇,在外岛谋生。但他仍住在陋巷的小屋里,孤独地生活着。
“爸爸”大儿子进强说”母亲巳不在了,你独居在这里,小巷子空气也不好,在这下层社区里,又脏又乱,不如搬去我家住罢……”。经不住儿子的再三催请,他接受了儿子的意见,离开这住了几十年的老家,搬进了大儿子的豪宅。
儿子一家人都很欢迎他的到来,祖孙三代,其乐也融融。他记住秀萍的遗言,在新的环境里,一切都非常谨慎,也许由於过份谨慎和年纪的关系,形成了格外的迟钝,渐渐地,昔日的热情消褪了,他只成为一个老管家。
他在门外遇见了当年最要好的同学老李。”小陈,几十年不见面,你现在发了,恭喜,恭喜”。老李现在是跨国的大商家了。
屋子里除了佣人以外,只有小陈,於是,在客厅里,两个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尽诉心中情。
“小陈,这样罢,我请你帮我处理一些私人账目和文牍,我一家人在外面的日子多,你就搬来我家住,免得在这儿受气”。
老李现在是天皇巨星级大老板,由他向小陈的长子进强提出,自然是水到渠成,也正解决了进强近日左右为难的困境。於是,小陈搬进了李府,一家上下对他都非常尊敬,小陈分享了李家的天伦之乐。
2007年8月20日星期一
春梦了无痕
一大早宝叔就在别墅的大片草坪上打太极健身。草坪有三四个篮球场大,也是宝叔练高尔富球的场地,草坪的修整全是高尔富球场的规范,草坪尽处是山崖,风景一望无际,别墅二楼有阔达20公尺的阳台,栏杆上摆了几盘风姿绰约的沙漠玫瑰(kamboja jepang),与楼下的苹果花相互辉映。挂在避风处的两只白燕发出流水般的歌声,配合小玻璃风铃的轻韵,引来远处山鸟的和鸣。门上挂着一副行草大字“乐绪楼”两旁一副很贴切的对联“不设蕃篱 恐山川被他阻隔、大开门户 让风月入我怀中”都是出自中国名家手笔。
整座楼三面是落地玻璃墙,对外面风景一览无余,视觉上增加了面积的宽大,一面是大理石墙壁挂了一幅慈禧太后在1846年画的牡丹”富贵寿考”,两旁是清代名臣、发动鸦片战争的林则徐写的对联”地灵境秀有人物,日储月敛惟诗书”,都是在香港拍卖场以120万港元竞购的战利品(见插图)。
宝叔半生挑挞。事业有成,业务都上了轨道,他知人善用,又善恤人心,过了60岁,他现在是半退休状态,在山间林下夫妇过着安逸的生活。
一辆鲜红色的AUDI跑车,像彩云一样飘入别墅的前院,永强,宝叔的独生子,很兴奋地告诉父母亲“我有对象了,请去女家下聘礼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息,使宝叔夫妇意外的惊喜,怎么不是?永强是宝叔夫妇的独生子。年过30尚未有对象!平日只是埋头工作,每每和他提及婚事,他总是借故走开,懒得听。今天竟说要两老去求亲,岂不喜出望外。不知是哪家小姐,得到我这宝贝儿子的青睐?一问之下,宝叔夫妇可吓呆了!
“什么?她是中国来的歌星?是在XX夜总会坐枱的‘歌星’?”宝婶气急败坏地问。
“妈,她是一个好女子,是家穷令她出来卖唱谋生的。”
“孩子,你怎么认识的?来往有多久了,”宝叔较冷静,仔细地问个清楚。
“是和客人去应酬时遇到的,来往也有半年了,她是东北人,很老实的,半年里没花过我多少钱。她是大学生,我娶了她,是能帮我一臂之力的,我向她求婚,她答应了,但要爸妈陪我一齐去她家求亲,以表示真心诚意。”
“永强,我不干涉你选择对象的自由,但也应该选个正常的平常的女孩子,我不嫌穷富,也不嫌学职高低,但你总不该选择个抛江过海的江湖女子做伴侣。我不是说江湖女子都不好,但过惯灯红酒绿夜生活的人,是很难适应一般家庭的正常生活的。唉!孩子,迎新送旧,火坑何处有青莲?为你自己的一生幸福,你应该打消这个念头!”宝叔强按下怒气,对孩子进行劝导。
“爸,你当年说过凡是我喜欢的人,你都能接受,现在我找到了我所喜欢的,你又为什么不守诺言?”永强向父亲反问。
“孩子,这女孩的家庭远在中国北方,对她的背景无从了解,何况她不是这里人,移民手续也不好办呀”宝叔说。
“爸,关于移民手续,这里没有办不到的事情,爸,我俩的情已深,不是她,我终身不娶!”永强掘强地说。
“不行!”宝婶大声地反对“假如你一定要娶她,我倒不如现在死给你看。”
“不!妈,不必这样,妈,你体谅我,就当我没有结婚算了”。
在别墅里经过4天的商榷,永强以离家为要挟,非娶到这女人不行,他是两老的唯一传人,双亲软化了,以先见面为条件。
永强很高兴地带着初恋情人,中国歌星水晶霞到别墅见双亲,水晶霞看到别墅的气派,顿时目瞪口呆,泛起一阵莫名的感觉。
两老很勉强接待了这位“贵宾”。但在同屋相处的三、五天后,善解人意的晶霞发挥了她的交际才华,对书画有水平知识的她,首先令宝叔对她有好感,她的一手烹饪手法和嘘寒问暖,也使得宝婶笑逐颜开。
水晶霞在两老的首肯下正式停职了,她从宿舍搬进了宝叔的别墅,在长途电话的定亲商确里,女方家长提出30万人民币为聘金。这数目在宝叔的眼中是高了些,但也只等于儿子的半辆跑车,既然儿子所爱,也就无所谓了。
宝叔夫妇、永强和水晶霞一行4人,经广州进入北方,到了广州,接到水家来讯,乡村交通不便,就在哈尔滨的大饭店恭候了。
在大饭店筵开两席的高级酒席里,宝叔欣赏了北方人的豪爽和酒量,在劝饮中宝叔父子浅尝即止,而亲家们把俗称“烧刀子”的茅台酒如啤酒般倒下喉咙里,其酒量之深,令人为之赞叹。见面礼除了30万元聘金外,每位也要分赠8000元的见面礼,共有16名的总额。
次日,在水晶霞的带领下,宝叔畅游哈尔滨市,晚间并欣赏的出神入化的冰雕展览。而同时,亲家们也一齐告辞回乡,一场皆大欢喜,暂告落幕,一切开销全是宝叔结帐。
回程时,宝叔夫妇由广州直飞泗水,永强与晶霞则去香港多玩几天,采购结婚饰物。
离开了宝叔夫妇,他俩尝到自由与甜蜜的两人生活,美丽的海洋公园、多姿多彩的迪尼土乐园、尖东那条明星”手”印的星光大道……他们都留下了双双俪影。为买首饰,跑过了多少家大珠宝行,在周大福珠宝行晶霞选中了一颗滴珠形粉红色的珍珠项链坠,这稀有的珍珠价值约7万港元。在百年老店景福金行,晶霞看中了一粒3卡的钻石戒,这只价值20万港元(约印尼币250吊)使永强瞪住了。
“晶霞,我们这次化的钱不少了,好不好再找别家?”永强说。
“我们已跑了10多家了,我就喜欢这只钻戒,”晶明霞爹声地说。“你嫌给我爹妈的钱太多吗?那是补给他们对我养育费,给我亲戚的红包,那是你的面子,我只买了一串珠链你就停手,叫我怎样嫁给你?”
“我们好不好找一只2卡的钻戒,这只3卡的这么贵,我也难向父亲开口,以后需要用的还多呢。”永强低声地说。
“哼!我什么都给了你,你竟然连一只订婚戒指也嫌贵,我以后有什么保证?这区区20万港元,在你们算是什么?连这是都舍不得,我倒不如回东北老家算了。”晶霞半嗔半怨地说。
经过与父亲的电话商量,永强和晶霞买了这只价值20万港元的钻戒,晶霞高兴极了,对永强百般娇爹,千般迎合,与永强度过一个最欢愉的夜晚。
一觉醒来,已是中午11点,永强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寂静,身边枕冷衾寒,不见晶霞的踪影,整间套房都不复有晶霞的身影,行李一切依旧,只是晶霞不在,连她的手袋一齐不在,当然是包括她的旅行签证和新买的首饰一齐失踪,经过XX调查,晶霞在凌晨5点离开酒店,由两个男人接载去了。
经过两天的休息,永强冷静下来,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回泗水的飞机。
后记:永强损失了七、八百吊,买了个教训,从此不再涉足欢场,专心事业。有一天,他接到一封由外国寄来的信:
“永强先生:我是水晶霞,那天与你不告而别,我在这里向你道歉。那天我早上七点悄悄离开你,我知道你在中午才向柜台查询。那时,我巳在深圳午餐了。坦白说,你中了圈套,在今天这个一切都向钱看的时代里,我也是身不由巳。
你找不到我的,因为你没有我的确实地址。那天见面的亲属,除了我丈夫外,全是客串的,我己是一个女孩的母亲了。
我骗了你的感情,也骗了你的初恋,我再次向你道歉,其实,我也对你生了感情,起了怜惜,但我巳身不由巳。所以,在香港时多少的缠绵、多少的疯狂,不过是给我们留个纪念,请你莫怨雷雨遁惊鸿。
你是个好青年,希望以后不要再向欢场买笑,那里一切都是虚伪的。你应该找个印尼华人的好女子,你能深知她的底细.。印尼的华人非常善良朴实,那才是你最好的选择。让我再次向你道歉,祝你万事如意
水晶霞”
永强无声地把信投入碎纸机中。
附注:文中所提的书画及首饰的价格,,都经过行家核实,。原来现在富家婚嫁的首饰,动辄在一两亿盾之间.,我也是在撰写本文时,向珠宝商请教才知道。书画资料来自2005年度国际拍卖行。
2006-1-18
春满人间
雨下了两个多钟头还未停,教完补习课的黄菊,在焦急地等待着白桦来接她。她两夫妇都没有手机,无从联系,但白桦下班后就来接的习惯,是从来没迟到的。但今天例外的大雨,白桦也例外地迟到。
等了一个多小时,焦虑中看到了他在风雨中推着那辆已有8岁大的摩托车走过来,她心疼得落泪,她的泪水包含了感怀身世和庆幸平安。她担心迟到是因为出事。
舍不得浸坏那双鞋子,一手提着鞋子,一手帮着老公推着死了火的摩托,在水淹及膝的路上,慢步回家。在途中看到大户人家在凭栏赏雨,而自身却真真地在风雨中挣扎,无限感慨而掉头不看。
回想当年,她也是出身富有之家,婚后30年岁月蹉跎里,白桦的真诚与老实,被险诈的风气淹没了。生活的压力,世俗的眼光,把一向活泼自信的黄菊逐渐生了很重的自卑感。某天,黄菊和友人玉花去TP商场购物,遇到最幼的侄媳,侄媳把她当作透明体,却与那友人攀谈了半天,她强自忍耐,无言地在旁站着等待。却感到时间走得特别慢,阵阵比冷气更冷的寒意渗入心中,使她深深感到钱的份量,任你是什么辈分,没钱,一切等于零。
拖着沉重的脚步,推着沉重的车子,从大雨滂沱走到细雨绵绵,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,这时,雨已停,水已退,正待松口气时,一打开门,天呀!整个客厅都是水渍,当年陪嫁的皮沙发--娘家留下的唯一纪念品,全淹过水了!床褥也浸透了水,衣柜也三分一淹过水,她夫妇呆了一会,在风雨中锻炼出来的性格,使她坚强地面对一切,和刚下班回来的两个女儿一齐,先把能收拾的残局收拾了,把地板拖干净,当晚就在地板上过一夜。
第二天一早,一家4口把要晒的沙发和床褥都抬出门外晒。白桦和两个女儿都上班了,留下黄菊一人在家收拾残局。下午,白桦提早回家帮忙收拾,却不料在搬回沙发时,黄菊把脚扭伤了,她只得强忍着痛与泪,搭上摩托车尾座,继续她也是靠以为生的神圣工作--教华文补习班。她近10年来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走过去。
她出生于旧式家庭,承受着严格的家教,现在她仍把那份传统家教传到她两个女儿身上。有天,那刚当上大学讲师的女儿告诉她:“妈,我有了男朋友,星期天我约他来让爸妈认识。”白桦与黄菊满怀高兴地等待着星期天的来临。
女儿的男友生得一表人才,比女儿大1岁,也是同一间大学的讲师。但强烈的自卑感使黄菊反对这一段情缘。于是黄菊在家里生平第一次拼上钉子--平日百依百顺的女儿首次向她发出反叛的怨语:“妈!你怎么会这样?”。她忍不住,哭了!
她向除了家人以外唯一可以倾诉情怀的世交--明哥,倾诉她反对的原因:门户不相对!男方虽然同是讲师,但他父亲是著名的内科医生、母亲是大学教授、叔父是政界名人,我黄菊没钱没地位,怎能配得上?何况又是侨生峇峇,与我们格格不相入,将来怎样沟通?现在我女儿连中文电视都不看了!专看外文节目,我是中文老师,却教不好自己的女儿,真气人!
明哥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:“现在是什么时代了,你还是拿着你妈妈那一套,你女儿遇到那么好人家,真是难得,男方是名门望族,那是他家的事,你不要过分自卑,你既无求其品自高,亲家之间,看得起你,就来往多些,看你不起,就一年只是一次面,甚至数年不见,也无所谓。说到“峇峇”吧,你和我也快变成“峇峇”了,哈哈!至于你的女儿疏远中文,那也是环境所然,纵使现在搞华文教育的大哥大姐们,不也很多用土语和家人或朋友交流吗?我的儿子,自幼在台湾名校读完中学,更在台湾第二重点大学毕业(第一重点是台大),名校出身,回来10年,现在连中文书刊都懒得看。算了罢,我们已尽了责任,下一代有他们自己的天地,小妹,一切随缘罢!你半生受尽白眼,今日女儿有成,更缘结名门,你白、黄两家亲属,有谁比得上?你也该摈弃自卑,长回自信了。”
黄菊夫妇在酒楼初会男方家长,对方非但没有摆架子,且显得非常投契,对黄菊身为中文补习教师更深为敬佩,且更相约在春节元旦,照华人传统俗例,具礼上门求亲。
黄菊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家,她觉得今年春节,空气比以前特别清新!
春归何处
卫青和美莲坐在机场餐厅的一角,怀着焦急而不安的心情,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,尽可能避开人们的眼光。广播报道由上海起飞的飞机到达了,更增加他俩的焦急。
手机响了,他俩起身步向机场大厅,远远看到儿子卫志远携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郎,那是儿子从中国带回来的女朋友。志远机警的眼光向四周一扫,低声问卫青:“爸,一切都解决了吗?”
“半年前已把你的档案取了出来,一切都没事了。”
这段对话的时间里,美莲拉紧着这位北方姑娘的手,亲切地谈话,把注意力分散,让卫青父子有一个短暂的重点交心对谈。
在豪宅里,卫青夫妇住楼下,志远和卞玉京住在二楼,卫青夫妇向卞玉京解释:“你现在拿的是中国护照,入境是旅行签证,待我们替你办好手续后才举行婚礼,因为现在是不能办结婚证书的。”
卞玉京今天圆了“出国梦”,达到了“越洋新娘”的目的,眼见又是豪富之家,翁姑又这般慈祥,志远又百般呵护,还求什么?在美莲代为驳线下,她与在中国的母亲通了电话,报道百般喜讯,千般美景。
甜蜜的日子过得真愉快,在一年里,她尝尽了无微不至的怜爱,却过着皇宫似地豪华生活,与过去在国内老家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。唯一不便是言语不通,没有志远的陪同,从来没有出过大门,只有在二楼凭栏下望长街,在豪区的街道是很少人迹的,她得到的“提醒”是:“你言语不通,何况手续没办妥,暂时不要私自出门。”
一年下来。与中国的家人只通过一两次电话,每每玉京要求和家人通话,总是以接不通等种种理由推搪。当情话绵绵时向志远抱怨,他总会厉声地问:“现在过得不好吗?”玉京也只好无声地自怨了。志远一家做的是什么事业?她不敢问,他们也不提。
年余后,情渐淡,志远渐渐从夜归,有时甚至不归,生活已没有往日的甜情蜜意,玉京只成了志远的发泄工具,卫青夫妇的表现也渐淡了。当深夜盼郎归时,她沉入了回忆。
她是大学文学系一年生,虽然家境平平,她也受了时尚的感染,时常和朋友们外出跳舞玩乐,因而认识了这位多情的华侨阔少。在物质的攻势下,在甜言蜜语下,与他一同飞离祖国,编织一个“越洋新娘”的美梦。
初来时,美丽的愿景在望,渐渐地,聪明的她,已感到不对劲。对婚事,志远和家人总是一直推搪。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环境里,她只能忍、只能等。连护照都在人家手里,她能怎样?只有自己暗地流泪,对志远一家却还要笑脸相迎。
突然,志远连续好几天没回家,卫青夫妇也显出一脸恐慌和不安,她起了一种不安的预感,但不敢问!
一天,几个警察上门查询,卫青夫妇热情接待了他们。
美莲对玉京说:“志远出国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”她急得哭了,哀求美莲对她说实话。“妈,好歹我也是你家的人,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?”
“数年前,志远在朋友的引诱下,合作做了些非法买卖,被警察通缉,志远及时逃脱。后来,我们买通上下为他洗罪,一切都平安了,志远也立志洗心革面,回来重新做人。谁知控制他的幕后黑手没有放过他,要他重操故业,否则,以绑架你为威胁。现在再次触礁,志远成了代罪羔羊,也只好再次选择远走高飞了,他现在是去了拉丁美洲。”
“妈,志远做了什么犯法的买卖?是不是毒品?”
“就是这才糟糕,这孩子误交坏人……。”
这虽是片面之言,也不知道掩盖了多少真像。但这打击,使玉京痛哭了好几天。泪已干,人渐醒,她面向卫青夫妇:“过去的,我算一场梦,我今天无所求,只求你们为我买旅机票回家好吗?”
“不行!”卫青说:“你的旅行签证为期只有3个月,当时志远忘记替你申请延期,现在已逾期一年多了,你一过境就被扣留,你我大家都有罪,那时情况更糟了。”
“那么,我的护照现在那里?”
“在我们手里,你拿着有用吗?”
玉京无言,只怪自己当年太天真,太迷醉于出国热。
半年过去了,志远杳无音信,护照的事也无消息,卫青夫妇对她更为冷落,她无聊地,习惯地在二楼凭栏望着漫长的街道,冀望奇迹出现,依稀里,她细味着离校前背诵的一首宋代黄庭坚的词:“春归何处?寂寞无行路,若有人知春去处,唤取归来同住。春无踪迹谁知? 除非问取黄鹂,百啭无人能解,因风飞过蔷薇。”
2005-11-21
迟来的春天
小玲和丈夫,在还是一片银色白雪的北国初春,搭上新加坡航机,作又一次绕半个地球的旅程。过去,她回娘家总是带着一片欢欣的心情,这次,她除了那一分欢欣外,加上一层未知的心境,一阵不知是喜还是……总之,是一种莫名的滋味。
在漫长的旅程里,四周的旅客都休息了,小玲纵是闭上了眼,也睡不着。远的、近的,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滚:
某天,电话里传来哥哥的声音:“玲,最近你可能会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,或是一个意外的人客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方才莫雄来电话,向我要你的地址和电话,我没理由拒绝他,但他一反常态的匆匆,使我起了一种莫名的预感。”
几天后,小玲挂了个电话给哥哥:“哥!怪电话来了,是一个女人从印尼打过来的,她自认是我姐姐。我对她说我只有一个哥哥,没有姐妹,她坚持,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她还说了些什么?有提到谁?”
“她提出一大堆我陌生的人名。”
“在那一堆人名里,你有记得的吗?”
“好像有个叫曹源的,哥,曹源是谁?”
“曹源是你幼时玩伴,邻居曹长青的父亲,曹源是你堂兄。玲,你从小就从曹家领养过来,”她哥哥平静地叙述过去,“你刚满月时就从曹家领养过来,那时我才14岁……曾几次想为你母女团圆,终为种种因素所阻……”
“哥,你为什么把真相揭开?”
“我不能把另一个人的身世真相,将来随我去地下而湮没。”
小玲不愿接受这事实,打电话向在印尼的挚友叶明珠诉说。岂料明珠也证实了这事件。
“不!我只有一个哥哥!没有别的亲人!”小玲向明珠哭诉着,内心在挣扎着。她不能接受现实,“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?”……心中泛起许多疑问,便以种种藉口,三年不回娘家。
每月首一个周一,保持了20多年不变的电话,响起了嫂嫂的声音:“玲,你该回来见见你的生母,无论过去如何,也该念她为你怀胎10月……”
小玲7岁丧母,8岁时父亲继娶,她就和兄嫂住在一齐,嫂嫂在她心中,有一层母爱的感觉。
当年,小玲是同学间的积极分子。关校时,她才初二年班,在风气的影响下,她仍然一往如故。她知道,顽固而怕事的哥哥,是不允许她再活动下去的,所以,她多数时间都是以沉默对哥哥。
许多同学却响应了伟大号召北返了,她没有这机会,不,她根本没胆量提出。那时,她被管得很严,行动上处处都要留下字条写清楚,时常是哥哥骑着摩托车上门查证。也受到严格的中国旧文学教育,由哥哥在回家休息时教导,她嘟哝着接受教导,心里在咒骂着哥哥“封建”、”反动”。渐渐地,他也放软了身段,陪她参与体育活动,逐渐帮她接触社会。
停学两年后,她被安排赴香港升学,只要可以继续升学,去那里都行,何况香港与祖国只是一衣带水之隔。行前,哥哥给了几句刻骨铭心的话:”美丽是女人的本钱,你长得不美,你应在学业上创造自己的条件”。
从香港的电视里,看到国内流出许多浮尸,抱着爱人的尸体游抵香港逃亡者,竟是姑丈的远亲,她从而了解哥哥的苦心。
从香港培正中学毕业,同时考进了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和台大医学系,她选择了后者。这同时,家里事业沉入到谷底,她想辍学回家,但哥哥坚持要她完成学业。
她挟台北长庚总、分两医院,香港浸信医院等三院某系主任的资格,受聘赴美。在美国的20年岁月里,她夫妇在医学界站稳了,丈夫是大学教授,自己是讲师,女儿也已在哈佛出身,成了年轻的执业律师了。就在这平静的生活里,从天外飞来一块宝玉把平静的心湖,泛起了阵阵涟漪,她丈夫笑说:“从天外飞来一个丈母娘”。
在机场,哥哥为她介绍:“这位是你妈妈”。对一位年近80,犹精神奕奕的老妇人,小玲爽快地喊了声“妈妈!”。曹家到场人数众多,一时认不清是谁,只有机械式地握手。
在车上,小玲的丈夫打趣说:“哗!原来有这么多后台,以后我不敢欺负你了,”“你敢?”小玲瞪了丈夫一眼,转头问哥哥:“哥,你怎么与他们相处得这样熟?”“我也是最近才认识他们的,”她哥哥说:“多几个亲戚不是更好吗?你两个姐妹也认我为哥哥。”
当晚,哥哥设宴为小玲夫妇洗尘,出席的是两家亲人,曹家为小玲母女重逢做了个相认仪式,亲生女儿在出生后一个月的襁褓中便抱过别家,半世纪后母女才重逢相认,老人双眼含泪,这泪光蕴藏着欢欣与歉疚。小玲对着挂在身上的一串串的首饰呆住了,朴实的她,半生没戴过首饰,很有点不能适应的感觉。在这次的旅程里,她大部分时间都与亲母及兄弟姐妹在一齐,以培养感情。
有天,她抽空要侄儿按址陪她寻回旧日的梦境时,发现她当年的出生处是豪区的巨宅,半个前院,就要比她在那儿长大的家的总面秸要大,她深深透了口气:“我是从青苔上学步走出来的。”
这次回家,没有单独和她兄嫂叙过,在临别的一晚,约定“四头”相聚,小玲并“规定”在开首的一小时里哥哥只许听、不许问!
晚上10点半,小玲夫妇和兄嫂围坐在客厅里,小玲先发制人:“不可以笑!”她对哥哥含嗔地说。“连笑都不可以,难道要我哭吗?”哥哥调皮地回答。“不许发问!过了约定时间你才可以开口!”
小玲开口了,果然不出所料,小玲又再做她的神圣的宣传,她尽力把眼光避开哥哥顽皮的微笑。约定时间到了,哥哥如释重负地说:“现在我可以说话了?”转身拿出一瓶轩尼诗XO,4只酒杯,“来,我们为你母女重逢而干杯!父母之于子女,若春晖之于寸草。虽然是迟来的春天,也为万物带来无限生机。”
临别时,小玲的生母和兄姐们都一齐到机场送行,热闹而亲切的场面,使小玲感动到流泪,这泪水洗涤尽心里的尘埃。
园子里的树开始发芽,积雪将尽,枝梢上只疏落地挂着霜的残余。在中国江南已是暮春三月、群莺乱飞,在印尼是烈日当空,在北美,现在才露出春的影子,真的是迟来的春天。电话里传出小玲兄妹的对话:
“哥,我带给你那本圣经有看过吗?”
“有,每天都看!”
“你骗我!”
“真的,圣经摆在书柜里,我每天都看到的。”两兄妹一阵哈哈欢笑。
他们永远都在这温馨,民主的气氛中相处。
2006-2-16
2007年8月19日星期日
白日梦医生
和容子聊天,谈起搭公车,他小看我,说我没资格乘BEMO(一种平民化的小公车),我问原因,他说我外型高大,身穿白衣,神气像医生,这话为之气结,却勾起我有趣的回忆,引发白日梦:
约在1977年间,我父亲在中华医院留医,我守夜,邻房一位急症病人,是一位老人家,晨运时走到中华商会门前被拦劫,腹部中了一刀,入中央医院急诊,手术后伤口发炎,转入中华医院,同是病人守夜客,相逢何必曾相识?我们胡说一场打发时间。
第二天早晨,他们在电梯旁寻我。
“医生,你在那里开诊?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看背后没有人,我也很清醒,请对方再说一遍。
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医生,而是病人家属,他们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。
1992年有一知交在中华医院逝世,我第一时间赶去,当时遗体还在加护室(ICU),而医院又在兴建期,不知加护室在哪里。“护士小姐,请问加护室在哪里?”我向询问处问。
“这里往后,向左排最后座就是了,医生。”
“谢谢你”,我还以礼貌,也想再听清楚那令我得意的称呼。
“三马三马(彼此彼此),医生。”这次我没听错,应该是“DOK”,不会是“DOG”罢。
某天,有位食客向我微笑点头,我也还以礼貌性的微微点头,对方走过来很恭敬地对我说:“你也时常来这里吃饭?”
“这菜馆是我的。”
“啊!对不起,我把你认错是HARTONO医生。”
我没有病,但这美丽的认错,促使我特别去血科专家HARTONO医生那里报名求诊,看看是谁像谁?结果是彼此都不像!
1999年老婆在RKZ医院,由林宏志(BAMBANG)医生施手术,在手术室外遇到一位少妇,向我陈述她丈夫的病情,我予以善言安慰与解释。
在等待中,病人家属互相陈述手术费的预付金,我奇怪为什么医生没有向我收预付金?大家都异口同声说:“你本身是医生,当然不必付预付金啦!”又一次“光荣”!。我与林医生不相识,不知是他没有预收的习惯,还是又一个美丽的错认?
时常,在医院巡房时间里,有些年青医生看到我与护士交谈时,投以奇异的眼光。可能他心里在想:这老头子是那一科的?
白日梦醒时,回到现实,还是医生,是专治人肚饿的医师--厨师。
我反省自己,也许是在1957年我母病开始至今不断与医生接触,无意中邯郸学步,医生在的挺胸、平视、一袭白衣、打招呼时似笑非笑、右手半抬不抬,讲话一字一句……我很欣赏1960年代DARMO医院院长Dr.R.Nurjaman的仪表,是这印象使我这老粗庄扮成医生吗? 我又要做我的白日梦了! 哈哈!